毛坪小学支教记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退休教师王佐芳
出于退休后能给需要我的地方发挥点余热,出于对新化县奉家镇风景秀美地理环境由衷向往,更出于对以奉光辉精神为代表的当地民风民俗的崇尚,2015年11月3日至7日,笔者来到坐落在雪峰山脉和武陵山脉交汇处,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坳里的毛坪小学,展开了人生非同寻常的体验,完成了一项不可复制的特殊任务——毛坪小学支教。
11月3日下午,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和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徒步跋涉终于一睹毛坪小学的峥嵘。
远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和其背后一幢用青砖砌成的类似私人别墅大小二层楼建筑。
走近这幢建筑,迎面朴来的是邻近一橦木结构楼房里所发出的锯、刨、空压机的隆隆声和香蕉水的剌鼻味(据说正在装修的这橦木结构楼就是未来村委会所用房)。
由于已是放学时间,学校里外人去楼空。
环绕建筑,步履楼道,透射门窗,可目测出学校空间结构大小。
以这唯一楼道为轴线,一层左侧为一间二十平米开外的会议室(目前尚属村委会),二层左侧则是教室。一层右侧分里外二间,里用作厨房,不足五平米,外用作餐厅,六平米左右。与一层右侧同样结构大小的二层右侧,外间作教师休息室,里间为教师备课室(里面有一张床),只能供一个人使用。对这里有所了解的人士都知道这所学校的校长、书记、教师兼事务长和幼师就奉老师一个人。当然,这也是笔者对它的最初映像。后来听奉老师说,其实学校所处位置离山顶还很远,建在半山腰也就是为了兼顾上下散居的学生投学的方便。
深感遗憾的是,此时此刻没能亲眼目睹奉老师和他的孩子们共享教与学的快乐氛围。
为尽量少给奉老师添麻烦,当下还未给奉电话,只是先前与他有过预约。一番考察过后,见大山深处已是炊烟袅袅,晚霞西挂,对夜幕的降临心起紧张。于是,沿公路下山途中电话接通了他。不多时,伴随他的坐骑——摩托,笔者来到了他家中,才能削除即将到来的孤独和寂寞,。
这个“家”是实实在在、朴朴实实、温温馨馨、勤勤奋奋、和和睦睦、客客气气他和他妻儿自己的家,也是他教过的孩子们的家,还是许多媒体记者,北京来的研究生们,我们这些朋友们等的家。从他这个家,我们索取可说广纳博收,给予却是微不足道。
这次支教算不上给予却仍在索取。本应通过其他方式解决住宿问题,可热情好客的奉老师硬是将笔者接到他家免费吃住好几天。
入住他家的第一天晚上,奉老师就直截了当地给笔者交待,“王老师,学生这几天就交给你了”。
笔者此次进山原本是想观摩考察奉老师复式教育方法与程序以便接受一次岗前培训,没想到他直接给压担子,推辞也未果。当时,还以为是他家正建偏屋,叫笔者为他代几天课,但后来的事实推翻了先前的猜测!
11月4日、5日、6日连续三个早晨,天发亮到早餐这段时间,奉老师像往常一样忙完他所有计划中的农活和家务,八点三十分许,用他的“坐骑”花二十多分钟送笔者下盘山公路到学校。笔者陪孩子们上课的同时他就给笔者和孩子们准备一天的开水、午餐、访问有病的学生(学前班余瑾瑄和二年级学生曾红梅),去县镇两级协调学校操坪硬化经费问题,随时注目笔者和学生们的互动进展。
经奉作简单介绍后,初来乍到,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小老头在四、五岁学前班和八、九岁二年级孩子们面前粉墨登场了。
“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吆朗罗,挑起扁担朗朗采/光采/上山岗吆罗咧。……”凭着自己对音乐的爱好和爹妈给的好嗓子,一首纯朴简洁,乐观爽朗的四川川东山歌《太阳出来喜洋洋》笔者在课堂上唱出让孩子们喜笑颜开,心花怒放。由此,拉开了与孩子们三天教与学交流的序幕。
“这首歌好听吗?”
“好听。”
“老师唱得好吗。”
“唱得好。”
“你们想唱吗?”
“想唱。”
“好,今天老师就教大家唱这首歌,歌名叫《太阳出来喜洋洋》”。
笔者将第一、二段歌词写在黑板上,“孩子们,这首歌共有五段,我们今天学唱第一、二段。先听我把这首歌完整地唱一遍。”
接着,笔者教他们一句一句唱。二十分钟左右,发现孩子们注意力有些转移了,便停下来和他们一起朝窗外望去。
“外面出太阳没?”
“出来了。”同学们异口同声。
是的,透云射雾的霞光从东方升起,普照着这郁郁葱葱的群山,纵横交错的沟壑,层层叠叠的梯田和大山坳里深居的村落,她的光辉映红着毛坪小学也播撒在孩子们张张幸福脸庞。这意境,正似给数十年坚守毛坪小学复式教育的奉光辉本人及其精神的描绘,正似给他——这大山深处留守儿童心中的太阳的形容!
遐想在放飞,思绪在延伸。兴奋中,笔者把下课的时间给忘了,好在有学生提了个醒。
“老师,我要尿尿了。”
“老师,我也要尿尿了。”左边一排座位最后一个才四岁半的奉毅小男孩和中间一排第一个奉诗茵小女孩先后向笔者举着手。
“好,现在下课,大家先上厕所尿尿,到下面操场玩玩,待会我叫大家。”
噌噌噌噌,孩子们一齐下了楼道,上的上厕所,玩的玩,唯独中排最后一个叫余程鹏的学生却独自一人待在座位上反反复复转动着自己的巻笔刀,老师多次唤他出教室也无济于事,最终是奉诗茵和戴斌他俩上完厕所返回教室将其拉扯下楼的。
在铺满土豆大小的碎石且尚未硬化的操场上,临冬的阳光温暖着这群纯真快乐的大山孩童。目睹他们天真无邪的玩耍和逗乐,笔者不忍心即刻唤他们回到稍逊热度的教室,反而童趣顿发,将他们唤至扒杆和单杠(奉老师为他们自制的)旁,与他们一起爬起了竹杆。
“加油,加油!”
由于手掌皮肤干燥,笔者动作笨拙,力不从心,爬起竹杆来让他们捧腹大笑。他们却生龙活虎,猫灵猴巧,一会儿就冲了上去,其中右排二号座位的二年级小女孩张莹莹一个人到达了四米多高的顶部,相比之下三号座位的二年级小男孩奉展发只好半途而废。不服老的笔者,重整旗鼓,将手掌湿润后一口气也爬到了顶部,赢得了孩子们的阵阵掌声和喝彩。
完成第一项活动,笔者将他们带到位置稍高一点的干涸稻田里,因为里面仍保留着200毫米长秸秆蔸,土壤既蓬松又具弹性,不会给孩子们造皮肉损伤,于是便在这里玩起了“青蛙跳”。
活动完结,孩子们开心了,也累了。
“同学们进教室罗,”笔者将他们叫进了教室。
教室里孩子们在各自的座位上安静地座了下来。笔者按奉老师移交给的人数如数清点着:学前班六个,二年级二个,八个全到(曾红梅第二天到校,余瑾瑄第三天才到校)。
为尽早叫出每个人的名字,笔者从二年级开始,让他们逐个自我介绍。由于这些孩子的音量太小又方言太重,只好叫有的孩子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自己的名字。
奉诗茵、戴斌和张豪三个学前班小朋友先后上讲台。他们在黑板上展示的图案和书写顺序却是惊人的相似:从左至右,三横一竖(丰)又三横一竖(丰),倒写英文字母U及其下面的一个阿拉伯字2。
笔者心想,“我应该到幼儿班去进修才行,不懂幼儿心理和行为难以判定!”
但是,通过各种方式,笔者终于在第一天放学前记住了这八个学生的名字。
结束上午的课,除有特殊原因的张豪之外学前班学生都等待放学回家。这时,在学校操坪上等候的有家长,还有陪伴奉展发上学的家犬,小黄。站在一旁的奉老师在召唤,“王老师,开餐了!”忙了一上午的他同时为笔者,奉本人和几位学生准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一碗煎鸡蛋,一碗五花肉炒篙笋和用电压力锅煮的白米饭展现了出来,这,就是我们两个老师和三个学生第一天中餐的食谱。
开筷之前,笔者捕捉到了一个小“故事”,这可能会让读者“叹为闻止”。
奉老师将饭菜放至桌上,还来不及准备自己的碗筷却随即被人唤了出去。孩子们各自取出碗筷(每人一个碗和一双筷子)准备用餐,但三岁多的张豪仍在左顾右盼找着什么。他问其他小朋友:“还少筷子唷?”
“哎!不是每人都有一双吗,怎么会少筷子呢?”笔者纳闷 。
“公筷在哪里?”张继续问。
二年级的奉展发立马意识到并为大家呈出了一双公筷。
等待公筷出来孩子们才开始进食。
笔者由衷感慨,“哟,奉老师倡导的奉家公筷文化竟是如此深入人心!”
午饭过后,笔者又“抓拍”到了一个镜头,可能也会让读者感慨不已,联想连篇。
按这所学校的作息时间,午休后下午二点整上课。笔者职业般地正准备开讲,奉诗茵(坐在中排一号,一口乳牙像是被烟熏黑了,五岁不到的小女孩)阻止了开场白,说,“老师,您的坐凳上有水,我来帮你擦一擦”。边说边用袖套擦拭干净坐凳上的水。
“啊,如此体贴和照顾人!这种礼遇,今生今世我头一回!”
奉诗茵,课堂多与老师交流和配合,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只要出教室或上下楼梯,她和奉毅一定要抢先抓紧老师的双手(像是小孙孙与爷爷的亲热感),下课时抢先为老师开水。
给这般孩子上课,他们的安全是首要,因此,笔者自始至终都绷紧这根弦,为确保每一个学生都在自己的视线掌控范围之内,不时默默地清点着教室里的人数并留意他们动作的幅度。
一天的课在轻松愉快中不知不觉地结束了,奉老师的坐骑在一旁候着。
经近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随奉回到了他家中。
风和日丽,空气清鲜。审时度势,马不停蹄。
眼下正是红著收获的季节,停息好坐骑,奉老师照常着家务和农活,特别是抢收红著。笔者触兴生趣,扛起锄头和他一齐下地刨起了红著(其实,后来的二个下午也是如此)。
晚餐后在舒适的床上构思着第二天上课的内容。
深夜,笔者十分珍惜般地猫手猫脚从二楼温暖的床上钻出,来到木制走廊手抓护栏仰目巡天遥看,欣赏这久违了的夜景。
“啊,仿佛可以伸手触摸的满天星星这原本亦属于却多年未见城市晴朗的夜空!”
第二天一大早,环视屋内外却不见奉夫妇俩的身影,笔者知道工作和家务对这一家子来说是没有休止符的。饭时,他或是他夫人还得急匆匆为三人安排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餐,为这天的教学顺利进行作准备。
上午的教学活动安排了二年级学生练习打羽毛球(注:支教前笔者个人给毛坪小学捐赠了一副羽毛球拍、一筒羽毛球和一副羽毛球网),主要给他们演示如何接、发球。羽毛球活动既让这群从未接触过的孩子感到新鲜又给他们增添了快乐,尤其是张莹莹同学的脸上时而挂满甜甜,而在教室里却难以展露的微笑。羽毛球的热衷者要算这天才来到班上,身着红衣裳的曾红梅同学了,自从开设这羽毛球活动以后,多次向老师索要用具与奉展发下楼打球。
提及曾红梅带来的藏獒——老黑和奉展发带来的“小黄”,笔者也有小镜头要向读者展示。
小镜头之一:练习接发羽毛球期间,靠近曾红梅打羽毛球位置一旁的老黑,趟在暧暧的阳光下闭目养起了神,站立奉展发一旁的“小黄”见外面闯进了一只灰白相间的花狗便急速反应前去驱逐,但势均力敌,小黄只好耍起了“小聪明”——不时地给对方搞偷袭。几经努力未达目的,小黄转而向老黑求援,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它的胫部,以示讨好,但自认高贵的老黑却丝毫不予理会,依旧闻风不动地趟在那里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这大概就是动物界所谓尊卑等级效应吧!”
小镜头之二:第二天午餐后笔者和张豪趟在操坪边缘享受阳光,对面十几米远处的小黄正趴在地上陪伴着它的主人。
“小黄,过来,小黄,过来!”
笔者两声召唤,小黄便顺着手势乖乖地走了过来。
“啊,狗是如此通人性,知恩图报,昨天中午给它喂了几片肉皮,今天中午就如此顺从了!”
三天支教过后,刻印在笔者脑海中的依然是这十个孩子的神情和表现。
下面是座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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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诗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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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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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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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瑾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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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梦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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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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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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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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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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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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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还要提及的是,曾红梅给老师留了一张纸条,上面画了具有纪念意义的连环画并留下了电话号码;余程鹏多愁善感,容易哭鼻子又不合群;张豪脚上的胶鞋尺码过大,下楼梯摔跤,但很阳光;奉毅特活泼好动,打闹都来;戴斌很俱正义感,时不时地在同学中间处理纠纷;......。
确实幸运也确实幸福,奉老师的讲台笔者站了三天,奉老师的家住了几晚,奉老师的饭菜享用了几顿,奉老师的地里劳动了几番。真实可谓“同吃同住同劳动”!
离开学校时,按照奉老师的要求,给孩子们布置了任务并承诺来年开春回到他们中间,检查他们作业完成情况。
本次支教虽说不是什么大的成绩,笔者被这些孩子接受了而且喜欢上了,这才是关键。
感触和体验让笔者想拥抱这大山,拥抱奉家这纯朴的民风,去拥抱这些天真的孩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事虽为霸,但反其道。笔者过于理想化、感性化甚至“单相思”,自娱自乐,孤芳自赏!
由于家人的理解度和支持度,不知能否,不知何时再度踏上奉家这片热土,兑现离开这所学校时许下的诺言,还愿孩子们那热切期盼,延续这“索取”的旅程!